85届 章步云
伴随父亲半辈子的扁担,长不足五尺,是以梓木刨制而成。它简单得就像个“一”字,却留给我远久的记忆。
幼时看到父亲劳作归来,总是挑着满满的一担,合着扁担的颤悠,跨着大步,摔着手臂,从远处走来,节奏是那么和谐、优美。
当我考上高中,父亲送我上学时,幼时那种美好的感觉却被一路的艰辛捣得荡然无存。那天,父亲早早起来,忙着给我准备行装:一口书箱、一袋大米、若干文具及生活用品,整整四大件。吃过早饭,父亲取来扁担,先用它比划着我的身高,说:“你哥也是这么高读高中的,要像哥那样,听老师的教,用心念书,争作家里第二个大学生。”又指着那堆行李说:“这些都是你哥读高中用过的,不要嫌旧、嫌差,都是宝。”听了父亲的叮嘱,我连连点头,心里顿时感到了求学的任重。
接着父亲试着挑起四大件行装,向上微翘的扁担便徐徐下弯,稍调整一下重心就带着我上了路。我跟在他的后面,却没有欣赏优美姿态的兴趣,满脑袋装的是出门前的一幕。进了山路才发现父亲后衣有点点湿渍,不久就连成了湿湿的一片,摔着手的动作没有了,只见他不停用手抹脸挥汗,偶尔的几滴打在我的脸上。到了离车站一里地,父亲已大汗淋漓,却又突然加快了步伐,我也跟着小跑起来,终于赶上了上午的班车。唉,真累!我空着手都气喘嘘嘘,父亲挑着百斤重担,感觉会是如何?!
上了车,我一言未发,心里回味着前行的一路艰辛。我想,当时真不该报临川一中的高中,凭全县第五名的中考成绩, 随便选一个最好的中专也能录取。现在读高中,少说也是三年,接着弟又是三年,爸又越来越老,体力也会越来差,艰辛却没完没了。想着、想着,父亲已下了车,我却木然地坐在车上。父亲急着把我一拉,才走下车,换上开往上顿渡的班车,昏昏地到了临川一中。
报了名,交了费,安置了住宿,又见了老师。父亲该趁早赶回家。可是他没这样,却把我叫到一角,说:“你在车上呆呆的不哇事,好像有什么顾虑,有什么想头就跟爸哇。”啊,我真为父亲的细心惊讶!心事已被父亲看出,隐瞒已不可能,只好如实地告诉父亲,并提出“明年再考中专”的要求。接着是长久的沉默。父亲一口接一口地吸着烟,直到把一支烟吸完才说:“搭车和读书一样,错过了前班就要等后班,会耽误时间,我们耽误不起呀。你哥赶上了恢复高考,高中毕业就考上了军事学院,今天你赶上国家重视教育,高中毕业也许能考上更好的大学。一中怎样,爸也不很清楚,从七邻八乡的情况看,我觉得硬得过劲。凡在这里读过的,各个都上了大学;每个考取了一中的学生,没有一个怕父亲受苦中途退学;那些没考取的,还要到处求人转到一中。今天你怜惜爸受苦不读一中,爸不甘心。是呀,爸年岁大了,老了,但身子骨还硬朗,该条扁担还能挑它几年。弟的事我也想过,到时实在不行就让他读中专。”话说到这种程度,考虑又是如此周全,我不禁又连连点头。最终的结果是如愿地实现了父亲的育子计划:我上了邮电学院无线电专业,弟也上了医学中专。
今天,当我回首往事时,要特别说说母校——临川一中的宜成教育。在面对应试教育超负荷的情况下,母校能见缝插针地挤出点滴时间进行必要的宜成教育,培养了我们艰苦奋斗的情操,顽强拼搏的毅力,追求科学的兴趣。也正是这些活动,释解了我对扁担的悬念。老师讲到了愚公移山,使我看到扁担的力量,老汉及他的子子孙孙硬是凭着扁担加锄头移走了一座大山;老师讲到了大寨人的铁扁担,就是用那百折不断的扁担根治了七沟八岭九面坡;尤其是我的物理老师,以一双筷子、一条扁担入手,讲解日常生活中的物理现象。仅一根扁担所展现的物理知识,就让我陶醉不已。
啊,我是幸运的!如此精彩的宜成教育是终身难忘的!从此以后,扁担在我的心中不再是笨重和愚昧的代名字,而是科学和力量的象征。正是一条扁担挑起了我外出求学的行装,挑起了奋斗的人生;正是千万条农家扁担成就了无数学子的理想,成就了母校过去的辉煌,成就了今天的辉煌。我想,有这种在中华大地延续数千年的扁担精神,母校将会走得更远,未来必定更加辉煌!